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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物日志(二十五)《凌乱的一日》

2023-08-18 11:51:59 来源:哔哩哔哩

人物视角:维克多


【资料图】

一早,我就被朝阳晒醒,发觉身下的不是床,而是团烂糟糟的干草垛,身边有匹马在咀嚼草料,它的口水顺着草茎滴落在我的手指,想起昨天喂料时沾得满手湿漉漉的,这么点并不算什么。

揉揉眼后转向背光的一侧,想要赓续未完的梦乡,那是在一处静谧无人的河畔…万籁俱寂,唯有丝缕和风拂过水面,激出荡涤往复的波纹。

梦中一抹橘红光晕自天际照下,使得眼前景象赫然疏淡消逝。“醒醒。”有人在摇晃我的肩膀,“你是来这做侍从的,快起来!”犀利如鞭的语气,准是那夫人。

我惺忪着眼打量,不对?怎么会是维多利亚?“你可真吓到我了。”我陡然起身。

“该庆幸来的人是我,如若是别人,你早要被抓去训一顿话。”她用手扫去我头顶的几簇干草,“我和夫人刚从外面回来,误打误撞地路过这里,本想着让夫人对你留个好念想,你却在这打瞌睡。”

“丽芙夫人不是去王城办事了吗?”我边打理起稻壳遍身的衣衫,边询问她。

“我说的是希子…新届的夫人。”她纠正道,“那场舞会没我想象的那么有意思,反倒不如宅在家。”

“这话不像是你会说的,难不成你爱好变了?”我思量过后询问。

“没变,爱好一如既往。但就是…”她停顿了一会儿,“…那晚过得很糟糕。”

“我也是,当侍从不是去井边取水,就是到马厩或鹰舍里添食、打扫…连次出门的机会都鲜少有。”我粗略地理掉了后脑的杂碎草料,免得那马把我的头发当成早餐。

“说是出门,其实就是换了个地方干活,照顾夫人的起居饮食,带她去河边清洗衣领的酒渍,舞会上还要应付那些邀我共舞的男人…”她苦笑着,“…相信我,夜半后你决不会想待在那场舞会上的,我跳得脚跟直疼,回轮宫的时候才发现磨出泡来了。”

“轮宫?那是什么?长轮子的宫殿吗?”

“就是大一点的马车,你也不知道?”

正在我们闲聊时,那匹马静悄悄走到维多利亚身后,舔舐起她那沾染脏污的裙裾。

“你裙子怎么搞的?”我向她身后瞥一眼,瞧见她的手在掴开那匹马。

“没…没事。舞会上不小心弄脏了。”她连忙做解释,在我走近身侧后,用内褶刻意遮掩起外层的污迹,“好了,别看啦!”话后一颗圆黑的玛瑙自裙层中坠落在草料,可我明明记得她没带玛瑙,只是一袭白裙搭配着淡水珍珠。等等!珍珠…噢。很难想象…昨天晚上她到底经历了什么。

“行吧。”我搔搔头发,随即打起哈欠,“唉——你先帮我把把风,我还想回草里再窝一会儿。”

“你想被骂的话,尽管去睡。”她翻了个白眼,便转身走出,在她准备离开之际,她骤然停了脚步,“哦,还有件事。傍晚的丰收宴准备得怎么样?”

我顿时睁开惺忪的眼,从草堆中坐立而起,“什么?!没人跟我说有什么…丰收宴?”

“嗐,那趁早动工吧。”她扶眉叹息道。

我神情恍惚,大脑都还没清醒,就被所谓做侍从应尽的“责任”强拉硬拽到森林,跟随一众人马四处寻找猎物,然后再伺机而动。可笑的是,目前我们连根野鸡毛都没见着,若要猎到满汉全席,这希冀好比是我能回去接着睡的奢望一般不可得。

“嘿,别睡着了。”马背上的堂兄维格斯用左脚尖点在我的肩膀,将我从将欲浮现的梦中拉回。

“大人…”我打了个长久且深沉的哈欠,牵着马绳跟紧队伍的步伐,“我昨天照顾马匹可是照顾到深夜,一早起来又要跑这里来陪你打猎,那下午的烹饪我是不是还要到厨房里打下手?”

“你下午要同我在一起。”听闻这句话,嘹亮的鹰鸣似乎在耳际响起,“但傍晚得再帮席间的贵族王爷们斟酒、端菜,不过到晚上就能补个好觉了。”心中的鹰鸣戛然而止。

“那…下午同您做些什么呢?”我重燃起心间仅剩的一丝火苗,祈盼着鹰鸣的再度重奏。

“读书…”他看出我的神情失落,补道:“…后放鹰。”感谢,真是感谢您的恩惠。

几经折转,我们来到一处开阔的草坪,我双脚已然走得发麻,紧绷的手时时预防着马又一次挣脱辔头,扭头去吃路边的草。“要上来吗?”维格斯拍拍马上的后座,“空位留挺大的,来吧。”尽管我心潮翻涌着数千句答应,但常爱南辕北辙的脑袋却还是婉拒了这份好意。

“我自个控制得住马,不用你在底下牵引。”不知为何,堂兄他的眼睛好似猎鹰,时刻捕捉着我表情的动态,或说是…通情达理、善解人意。

“那…好吧。”我抿嘴一折,踏及马蹬翻身上马,“谢谢。”

他未作答应,用脚跟一踢马侧腹,身下这马便识数地跟随队伍。果然伯母对堂兄的评价与他本人如出一辙——“文而有礼”。

路走到一半,领队的教头突然抬手示意停下,他扭过头提醒道:“少爷,得注意安全。前面那一片林里常有郊狼出没。”他拧了拧马绳,“您到队伍中间来吧,以防遭遇不测。”

“可别咒我死呦,乔伊爵士。”维格斯轻飘飘地回答道,将乔伊教头的话统统当成云淡风轻,“看在要保全我侍从胳膊腿的份儿上,暂且依你一回。”

乔伊教头浑圆的脸涨成一个红球,“我没在开玩笑!”手里的马绳攥得更紧,可怜了驮他的马,接着他重申了一遍,“这可是郊狼,不是你那些人畜无害的小狗,别把我话当耳旁风。”口水四溅的他好可怕。

“好,好。冷静冷静,我听你的。”堂兄让他放静心态。教头自称是“沉着的”乔伊爵士,但可能“粗拙的”乔伊爵士这名号更适合他。

午间,绿茵茵的校场配合正午时分的艳阳,再好不过。脚下的草地因雪融成的水而流露着暖人的光彩,“看,那边升起炊烟了。”维格斯手指着白墙外的一束袅袅灰烟。

“为赶上进度,厨师们可在我们一回来就索要走猎物,打紧动工了……”他兴致勃勃的话貌似只有他自己一个听。我的注意全被鹰舍引走了——心心念念的鹰就在那里面,不会像林子里那些一样怕生,我可以等,等到维格斯的口中冒出“鹰”这个字眼,我就全速冲向那儿。

“……还记得那只野鸡吗?维克多。”他迟迟不进入主题,“抓它可废了不少工夫,希望晚宴上的口味能值得我们折腾这一遭。”

“对,嗯。是这样的。”这句敷衍的话不断萦绕在我嘴边,我心不止地向往放鹰,尽管投入全意强忍着,却还是按捺不住靠近鹰舍的步子。

“作为我的侍从,我不叫你去给那些厨子打下手,知道为什么吗?”维格斯调转话锋。

“对,嗯…”反应过来,我想狠狠抽自己嘴一下,“…额?因为…我……那个——”

“——不会做饭。”他一字一句地替我补齐话,“我清楚:除看马、打水外,你没有其它技能。”我说过,我会不是个称职的侍从。

“作为一个玩伴,你的确有一手。但…要说真的,你提供给我的便利不如我手里的拐棍多。你要学的还有很多,维克多。”

“是,大人。”我不明白为何,我感觉自己无所适从。“先试着把目光投到别处吧,鹰被看久了会不自在的。”

“我以前也像你,当侍从不务正业,满脑子都是习武、训犬和骑马。”他挺直起腰,“那时候我服务的对象是个贵妇人,每当我给她倒酒时出神,酒一溢出来,她都会用湿漉漉的手猛得一下拍在我后脑。甚至有时候一声清嗓,都会让我感受到脑后一击。”

“喔。那…这夫人是?”我意识到自己的关注重心从那鹰身上搬离了。

“霍利兹·韦伍德夫人,韦伍德家跟斯塔曼家一样是个大诸侯。”维格斯放低声音,“在那场婚宴上…她的女儿,被其中一只疯狗咬住脚踝,然后…”他停顿了一阵,续道:“脸上被活生生撕下一块肉,毁容了……”

这时一阵不合时宜的风刮来,恍若刀割,我不禁感觉自己脸上也缺了一块肉。

“去吧…”维格斯指向远处那几间鹰舍,“随你玩,我能料理好自己。”

我拖着慢步,满腔兴奋和热情已然熄灭,化成一口叹息。

“续杯!”丰收宴的规模比我想象的要大,大到超乎预料,“快点,小子!我喉咙干!”某个满脸堆笑的贵族老爷呼喊道。我也喉咙干啊。

刚满上酒,那人便一饮而尽。“还需要吗?”

他充耳不闻,接着向桌边的其他人吹嘘自己壮年时的英勇事迹,亲手猎了只白鹿、绞杀了多少的罪人…甚至和当朝首相称兄道弟。

放宽心,维克多。这家伙只是你服侍过的众多混球中的一个,忍忍就好。

“孩子,过来!”丽芙夫人冲我招招手。我总算可以摆脱这一身酒气的醉老头了。

我踏着已然麻木的步伐走向她,足音被满堂欢笑喧闹淹没,“是要酒吗?”我举瓶询问道。

“不需要,孩子。我有自己的侍酒。”这可太好了,真希望席上半数贵族都能有自己的侍酒来替我遭罪,“我需要你去找希子夫人来,她这时候应该在花卉迷宫里的凉亭里。”

“宾客纷沓至来,主人却不落座。成何体统?”教头乔伊随声附和。

“遵命,夫人。”我搁置下酒瓶。

离开满是人流热浪的厅堂,我总算感到一丝久违的静谧了。绕过好几座白石喷泉和植物雕塑,才走出第一道城墙,我一转眼到了植物园,维格斯平时待的地方。

这里隔着一堵墙和层叠的绿植,大厅里众宾客的吵闹声甚至能被我的呼吸声盖过。植物园里很多处地方铺设有平滑石道,道路之间密布相通,边缘还带略高的坎。

这种设计我以前见过,是便于轮椅通行的,但奇怪…上面除了马蹄印、狗爪印和人的足迹,根本没有轮椅通行过后的断续车辙印。

我路过道路边的那张长椅,平日维格斯就坐在那里看书,时而揉揉躺在地上的小狗,抚摸卧在一旁草地的马,招呼悬在头上绳网的鹰。

绕出第二道墙,迎面的是一堵堵绿墙,这就是丽芙夫人说的花卉迷宫,路线错综复杂,维格斯给我看过它的平面图,单是看就让我犯愁。

我试着扒开叶子和枝条,借此勘探希子夫人身处的凉亭在哪儿…可我什么都没看到,手还被里面的木刺划伤。最后还是凭着和维格斯外出时的记忆,才找到了那一方凉亭。

印象里,希子夫人日常的活动,也不过是围着城堡转转、跟着丽芙夫人办公,然后才是在这里看书,但与维格斯不同,她身边没生机勃勃的动植物,取而代之的是冰凉的大理石和几壶酒。眼前的她,和印象里如出一辙。

“夫人?”我走上前去呼唤道。

她见我来,骤然合上书,厚实的书页猛然垒摞起来,并伴随一声沉沉的闷响,看起来应该是本大部头。

“干嘛?”夫人方才整理起仪容,但那头相互缠杂的黑发,纠结成一团稠墨。

我开始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:“是…丽芙夫人叫您前去赴宴……”垂在胯边的手不自觉地玩弄起衣角,视线飘摇不定,最后锁定到了那本大部头上。

“先等等,我要去收拾收拾。”她起身离座,留下桌上几滩酒红色的斑驳,以及那本大部头。

由于之前久住在港口,我自然认识些外文,但夷文…知道的少之又少,这本大部头的封皮上写的好像是——“红…门里两个土,一枝……”这都什么字,完全不认识。

“别再歪脖子看字了…”夫人突然在我身旁轻语道,吓得我绷直脊背,板正了脑袋,“…帮我把书搬回卧室吧,维克多…”她一字一句说话的样子更让我害怕。

“是。夫…夫人。”

她静默片刻,皱皱眉,“没必要划清主仆关系的,想怎么称呼我随便。”在月光下她那被酒润泽过后的唇犹如赭红边的赤铜,在隐隐闪烁。

等到宾客们填饱肚子回家,原本整洁规矩的桌席变得不堪入目,桌上也是满盘狼藉。更糟的是…我被那个教头乔伊认为在偷懒,就被罚留下来清理残局,可桌上的酒肉我却没一口都没吃着。

“什么人呐…”我在擦桌时,默默咒骂着那些吃得珠圆玉润又不重礼仪风貌的宾客。

“嘀咕什么呢?”又是一声耳边的轻声细语,再次吓到我了,吓得身上起一阵寒颤。

“你又吓到我了,老妹。”扭头一看,果不其然是维多利亚,这个幸灾乐祸的机灵鬼!

“真可怜呦,我们俩都是仆侍,我却只要在人前说说笑笑。”她满眼都是难掩的笑意,“那边还有一滩呕吐物等着你去清走呢。”她指着之前那个夸夸其谈的贵族老爷所在的位子。椅下便是一滩棕黄色的粘稠污水,还冒着泡…在向外横流。

“哕——”我差点把内脏连带着早餐一起吐了出来,但好在忍住了,不然又要给我多添一桩难事。

薇娅又笑笑道:“不过你走运啦,托希子夫人的福。”

“嗯?”我停下手里的笤帚,细听起来。

“她说,她会安排人来整理这里,至于你嘛。夫人另有安排。”

“什么安排?”可别是更大的差事。

“她人就在自己卧室,要你自己去找她。”

我将笤帚随手丢在墙边,便大步流星地走向夫人的卧室,同时心里暗忖这会不会是小妹的恶作剧,她向来是个害人精。

真是件稀奇事,明明是本该同房的夫妻,但希子却有着自己独立的房间,我也有问过维格斯原因,可除了“我和她都不适应”之外,更多的,他就不予答复了。

到了夫人的房门,门敞开着,但不见人影。我试探着敲敲门板,“夫人?”

“等会儿。”她无形地回复道,房内传出羽毛笔“沙沙”的划擦声。同时,屋内溢发着一股清香,但惹得我鼻子不好受。

片刻后,她到了房门,头发依旧乱糟糟的,手里拿着一封印着蜡的信,看起来是刚完工的。

“拿去,交给学士。”她递给我信时,我发现她右手指上沾着小片黑乎乎的墨迹。

“然后呢?”我接过信后,接着问道,“要我给您带热水吗?”毕竟她手上还留有酒渍和墨水。

“嫌事情不够多吗?没其它事了,早点睡。”夫人即刻旋身,那黑发随即砸在了我的右颊。闭合房门后,我凝神地看着手里轻薄的信,就这事吗?几步路的工夫?

我像是受宠若惊,但还是遵旨将夫人的信送到了城中的学士塔。万幸的是,途中没有见到人,这意味着没人会向乔伊爵士告我的状。

“师傅!”我敲了敲门栓,里面的人顿时给出回应——链环的轻声作响。

“什么?又一封信…”莱文学士从门中露出半个头,“…拿给我吧。”

走时,听到学士的办公室里传来一句话——“信件纷飞啊,真是凌乱的一日。”

我何尝不也是,凌乱至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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